Phoenix1937

【一八】听戏

【听戏】

 

“话说这佛爷一行四人前往北平，散尽家财点了三盏天灯，为得是求取那鹿活草，给咱们红夫人治病。”

 

“好在老天保佑，如愿得到这味宝药。但这其中曲折艰难咱们略却不表，我今儿要说的，是另一件事儿。有人就要问了，那你在这儿打算说什么啊？咱今儿就单说这求得灵药之后，佛爷一行人打道回府，却偏偏四人去，五人归，您说是不是个新鲜事？”

 

“这就又有人要问了，这多出的一人是谁呢？众位衣食莫急，听得我慢慢讲与诸位……”

 

自打张大佛爷从北平归来，还跟着回来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千金大小姐之后，这满长沙随便的一个茶楼酒肆，便都会有说书人，把这尹大小姐和佛爷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上一阵。

 

许是因为张启山平日里的英雄事迹多得不行，许是因为张启山年近而立未曾娶妻且从未在儿女情长之事上有过半分心思，这长沙百姓啊，对于这位突如其来的，堂而皇之以女主人身份入住张府的大小姐，端得是十二分的好奇。

 

这才几日的光景，关于这位“张夫人”的故事，就已然不知道多少个版本了，但大体意思是不变的，就是佛爷难得有心仪女子，还是个大户千金，一路追随佛爷从北平来到长沙，佛爷对她也是百般呵护，这张府啊，怕是好事将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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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的梨园，许是因为红夫人服了药之后，身子见好，二爷的心情也是一天好过一天，连新戏都排上了。

 

闲来无事的狗五爷、解九爷和化身说书先生的齐八爷，都来到园子里捧场。听完戏时日尚早，戏迷们散了场，他们倒是没走。这来的时候啊，二爷专门交代，说是一来大家有时日没有聚聚了，二来是夫人大好后还未正式谢过兄弟，说散戏了都不急着走，他做东大家一起吃个便饭。

 

于是乎，几人还在园子里等二爷卸妆换行头，左右无事，狗五和解九，就这么地听着齐八兴致盎然地将坊间传言一锅烩地讲了大半晌儿。

 

“所以呢？老八你想说什么？”狗五一边撸着三寸丁一边问，余光瞄着邻桌面色不善的张大佛爷，以及和红夫人聊得开心的“张夫人”。

 

“说什么？！说我们要有个嫂夫人了。”齐八一脸你是不是傻的看着狗五，不假思索地回答。

 

“然后呢？”解九推推眼镜，恨不得擦一把冷汗。看看一脸看戏的齐八，和邻桌面无表情气场压人的张大佛爷，觉得自己今天大约是不该出门的。

 

“然后？然后佛爷大婚我们得随份子吧？礼还不能轻对吧？可惜我这棺材本儿都搭北平了，到时候怕这礼数不够惹人不高兴嘛。咱们佛爷大人大量自是不会在乎，就怕这嫂夫人觉得老八我不懂事就不好了，是吧？所以这不准备跟你们商量着借钱呢吗。”

 

看着面色更加阴沉的佛爷，和听到这话笑得开心的忙说不碍事心意到了就好的尹大小姐，连丫头都一脸茫然地觉得气氛似乎不太对，却又说不出来错在哪儿。

 

卸了妆换了常服的二月红到的时候，看到的就这么一幅略显诡异的画面。

 

心情不错的尹大小姐，气压奇低的张大佛爷，恨不得装着不存在的狗五和解九，一脸有戏看的齐八，和一脸茫然的自家丫头。

 

二月红突然觉得，自己大概也是没看黄历，现在反悔不管饭了让各回各家还来得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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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自家丫头最先看到自己，笑盈盈地起身迎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以微笑，二月红自然地将夫人揽进怀里，忙不迭地询问，早饭吃了吗，身体感觉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啊，只看得狗五抱紧了三寸丁、解九低头擦眼镜。

 

“二爷和嫂夫人真是恩爱啊，啧啧啧，真是羡煞我们这群光棍了。”齐八笑着开口，“二爷不是管饭吗？我这儿都饿死了要。”

 

“是是是，是我怠慢了，诸位请。”

 

二月红将披风给丫头披上，拢了拢领口，一行人才出发去了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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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桌之上，二月红再次谢了各位兄弟，起身要一一敬酒，被张启山拦下，狗五几人也忙说自家兄弟不兴那么多规矩，这才开了饭。

 

“看着夫人气色是好了不少，人也精神了。难怪二爷心情好，连这唱了许久的《霸王别姬》都换成了《穆柯寨》。”饭桌上，到底是齐八先打开了话题。

 

狗五和解九是票友，无事总在梨园泡着，齐八则是看剧目随心情，张启山则真真是不喜听戏，鲜少往梨园去。像这样的来梨园听戏且没有什么事情与二爷商量的次数，确实是少得很，二月红也自然地说出了所想。

 

“老五老九没事儿的时候吧，倒是常客。老八来得不算勤，我上新戏他也多半会来捧个场的。倒是佛爷您，真是稀客了。”

 

未及张启山开口，齐八就抢先答了去。

 

“二爷您这就不懂了吧？这不是佛爷陪嫂夫人来的嘛！咱长沙要说啊，百姓还是惯听花鼓戏，但我们嫂夫人不是北平人嘛，这是听惯了京戏的。又赶上二爷您上新戏，嫂子说什么也想来听听，这不，佛爷就陪着来了。要说咱们佛爷这疼老婆啊，也不比二爷您差。”

 

看着听完齐八一番话后，又降了几度气压的张启山，和捂嘴笑得开心的尹小姐，二月红无比悔恨自己咋那么多嘴。无奈看向一边装空气的解九和逗三寸丁也不看他的狗五，二月红微笑着看向齐八，生硬地转移话题。

 

“八爷玩笑了。五爷您是行家，我这《穆柯寨》唱得可还行？”

 

被强行点名的狗五一脸哀怨地抬头，活像被抢了肉骨头的三寸丁，“二爷您这话可说呢，二爷您排的新戏，自然是顶好的，您看着梨园一票难求，也知道了啊。”

 

“五爷您客气，那是衣食们捧场，要说这……”

 

暗自松口气的二月红准备开下一个话题，话还没说出口，就又被齐八截了胡。

 

“五爷说的是啊。要我说这《穆柯寨》也是选的顶好的，还应景。你说这杨宗保，为求降龙木硬闯穆柯寨，这就结识了穆柯寨的大小姐穆桂英，最终不光得了降龙木大破辽军，还娶了位巾帼奇女子。您再看我们佛爷，这前往新月饭店，散尽家财连点三盏天灯求取鹿活草，为的是手足情义，也就认识了新月饭店大小姐，最终求得灵药，且带回了如花美眷锦绣良缘。您说这不巧了嘛。”

 

看着张启山捏着酒杯暴起青筋的手，二月红无比想掐死当初决定唱《穆柯寨》的自己。

 

看着一脸幸福微笑的尹小姐，一脸茫然的丫头，一脸老子想杀人的张大佛爷，一脸戏谑的齐八和两个放空自己装死的狗五解九，二月红内心默念，老子得罪哪个了啊！想想一切起因是为丫头求药，二月红咬紧牙关忍了再忍。

 

“丫头啊，在火车上你不是说要带尹小姐去逛咱们长沙的街市嘛？今天正赶上集，我看这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你带尹小姐去逛逛？”

 

“二爷不说我都忘了，新月，咱们去看看？”虽然还是一脸茫然，红夫人到底和自家夫君这么些年的默契，直接起身拉着尹小姐往外走。

 

“副官，开车送尹小姐和夫人去，逛完天晚了就让尹小姐在红府歇了吧。”

 

看着出门的两个女子，张大佛爷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得了佛爷令的之前一直在当自己是空气的张副官忙不迭答应着快步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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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出了门的尹大小姐，狗五和解九几乎瞬间复活了，默默给二月红竖起大拇指。

 

“我说老八你搞个鬼嘞！嫂子叫得咋那个顺口啊，吓得我们三寸丁都不敢叫了。”狗五继续抱着三寸丁撸，表示我们三寸丁今天都让你吓得少吃三斤狗粮。

 

“八爷不是我说你，你还《穆柯寨》，不知道的以为您搁这儿唱《大登殿》呢。”解九也终于放过了他几乎磨破了的眼镜布。

 

“小解九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什么就《大登殿》了，薛平贵那样的货色也配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到底还是等来个负心汉娇妻在侧儿女绕膝？这戏我最不爱听了。要说听着过瘾啊，还不如来出《铡美案》呢，您说是吧，佛爷？”

 

齐八今天第一次正视张启山，一双明眸在镜片之后含情带笑。

 

本是压抑着要怒不怒的张启山看着这双眸子，一肚子的气和满胸的闷，仿佛一下子没了踪影，只剩下对那人的欢喜和无奈。他懂这人，这人亦懂他。他们不需要海誓山盟花前月下，他们有的只是这个动荡年代中最平常的相濡以沫。

 

好好地去趟北平，莫名就多了一人回来。张启山知道，那人不是气，更多的是和自己一样的无力感。这么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还偏偏有恩于他，说实在的不是很好处理。那人自是明白，他也相信他们之间的信任断不会被一个突然冒出的小丫头打破，他也知道，那人就是在看戏，多少带些“虽然理解但还是忍不住介意”的小脾气，但看着那人一口一个张夫人、嫂子的叫，他也难免气闷，这人啊，真是。

 

可就是现在，被那一双眸子看过来，他就什么气都没有了，到嘴边的话在舌尖上转了几圈，最终也只剩下略显无奈的两个字，还藏着他未曾察觉的无限宠溺和深情。

 

“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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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笑出酒窝的张大佛爷不停地给齐八夹菜，八爷吃得美滋滋地时不时露出小虎牙，二月红表示，丫头你在哪儿赶紧回来哟。

 

狗五和解九表示，单身狗也是有人权的好嘛！

 

FIN.